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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鱼太守道路收冻殍 福公子荒庙救风尘(第3/7页)

的茂梅,一边跟着窦光鼐走,嗅着清芬寒冽的梅香,一边问“哪里有梅?梅在哪里?——我怎么就瞧不见呢?”
“这不是的么。”窦光鼐见他瞎张望,不禁好笑,俯身折了一枝递过来,说道,“你和我一个表兄一样,辨不出颜色妍媸。大家分苹果吃,他专捡又青又酸的取……”马二侉子这才留心自己脚下,短垣顺墙向北,莽丛丛灰蒙蒙一片齐项来高都是梅树,接过花枝在鼻子旁贪婪地嗅着,做怪脸儿笑道“我还不至于全然不辨颜色。梅花是白的,雪也是白的,就看混了——”话没说完,窦光鼐已笑得跌脚,劈手夺过梅枝说道“这是‘白’梅么?西子无盐[1]
都要你搅得一塌糊涂了!”他用手轻轻抚着,那梅枝杈分两条,似蟠螭又如僵蚓,绵延直伸出三尺余,胭脂似的花朵上,没有绽开的蓓蕾上,都挂着蜡霜,风雪里瓣芯挺铮寒香袭人,看去倍觉精神。
马二侉子见他忽然沉吟,笑道“兰卿风雅士,必定有诗了。”窦光鼐苦笑了一下,略一顿吟道
敛芬甘寂寞,持洁矜哀红;
沁香不媚雪,昂藏对东风。
马二侉子听着点头,叹道“足见风节。难为这句‘持洁矜哀红’!——嗯……不过‘昂藏’二字盛气了些,梅花是女儿情态,不如用‘含愁对东风’好些。”窦光鼐道“‘昂藏’辞气是霸道了些,说的是。景随意转,这会子没有愁,不能强说愁,倒不如‘一笑对东风’,显得大方从容些。”马二侉子道“我是胡说八道,哪里懂什么诗?上年和纪晓岚公喝酒,他说古今咏梅的诗都做滥了,最不易出新意的。还代桃花骂梅花,什么‘竹君子、松大夫,梅花何独无称呼’,还有‘家家梅香都是奴’什么的,逗得我们好一阵笑。”窦光鼐笑道“他那是调侃。此人最爱唐突西子刻画无盐,满口都是胡说八道。”
说话间几个骡夫已经安置好死尸,搓雪洗手说笑着过来。窦光鼐看院中脚迹,便知是送到西厢屋里去了,因问道“没有惊动这里住着的人吧?”轿夫头儿赔笑道“这又不是赁出去的房子,谁管谁呢!东厢里有人探头儿看了看,没说话又掩了门。”窦光鼐还要问时,忽然听得庙外来路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像是后边有人追赶,有人大声吆喝
“臭屄做的——野丫头,站住!你不想活了——操你姥姥的!哪里跑?”
几个人都是一愣,转瞬间见一个蓬头垢面的女孩子连跌带窜奔上庙阶,年纪只可在十二三岁,这样冷透骨髓的天儿,只穿一件破烂流丢的青布大褂,腿上裹脚也散了,拖着一条元色带子拧着小脚伶伶仃仃飞奔上来,连鞋子也跑飞了一只。她跑到庙碑旁,煞白着脸张惶四顾,走投无路情急间,一眼觑见东厢北首,五通祠原来住持房子旁边的汲水井,黑洞洞的井口在雪地里格外显眼,犹豫了一下,冲步趋去,不防脚带拖在身后,缠在一根断檩钉子上,只一拽,“哧”地一个马趴,直滑出丈许来远!
这一来连东厢里住的人也惊动了,窦光鼐、马二侉子急赶上来要扶那女孩子时,东厢北房草帘一动,冲出两个叫化子打扮的少年,都是笑嘻嘻地,不由分说架起那姑娘便进了屋,便听屋里有人喊“给她找一身干棉袍——对,先用被子裹着——这天气怎么就穿得跑解马似的呢——把热水给她洗把脸!”却是一口道地京腔,公子哥儿吩咐下人口吻。
这时分还会有北京来的叫化子?窦光鼐和马二侉子都是一愣,诧异着退到大铁鼎旁边静观。
那群追赶姑娘的人已拥进庙里,约莫有十二三个,都是庄丁模样,衣色却甚杂,个个都是截衫棉袄短打扮,口里呼呼直喘白气。一个三十多岁的壮年汉子瞟了马、窦二人一眼,冲着屋里吼道“死丫头,识相点,快出来!”几个庄丁也七嘴八舌呼喊叫骂,口气却甚是轻佻
“出来吧,王老五要急煞了!”
“要你坐花轿,当新娘子,你紧着往井里跳什么?真个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偏进来!”
“到底是大家子出来的妞儿,还害臊呢!”
“这丫头是水灵,怨不得老五上火,把那二分茶山子都盘给葛二少赎她出来——”
“大家子的丫头都出落得这般标致——比葛二奶奶瞧着还俊十倍呢——不知人家小姐长什么模样?”
“那定必是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了!”
“嘴脸!看几出戏,你就成斯文先生了!”
…………
夹七夹八纷纷议论中,王老五又大声喝道“屋里人听着,快放人!不然老子要闯进去了!”
“是谁在这里撒野?”
草帘子一动,一个少年闪身出来,却也是乞丐装束,年纪约在十四五间,个头已是成人高低,脚下蹬一双污秽不堪的黑鲇鱼老棉头粗布靴子,一袭油渍麻花的老羊皮袍罩在身上,白花花油腻腻地毛里儿翻着,看不清里边穿的什么裤褂,一顶大得可笑的一统毡帽压得眉眼很低,脸上东一块西一道,不知是锅烟还是污泥,双腿叉开跨腰而立,雪地里看去显得滑稽里透着精神——一刹那间,窦光鼐觉得似曾相识,却再想不起何时何地见过这人。马二侉子也不言语,骨碌碌一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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