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塞的是棉絮线头什么的,还没有缝完,一根带线的针插
“啊”我吁出一口气来。
“过了几个月,妈妈病好了,大姐从高小退了学,当了临时工,我们家又能勉强过下去了,我就把这件事,向班上的老师坦白了。他当时就汇报了上去,第二天公安局就把我抓起来了,我被带到了爸爸原来教过书的学校,开了批判会,说我是搞阶级报复。那个女校长恨我恨得脸上的肉直跳,公安局说我不够法定年龄,批判完了就放了,她不答应,于是我被送去劳动教养教养了两年,我出来了,谁都瞧不起我,谁都不需要我,学校不我,当临时工的机会也没有,我就偷起东西来,我被抓住,铐起来经常是同别的犯人铐
“后来呢”
“后来我决心重新做人,我就卷起铺盖卷,一个人搭火车、坐汽车、走路,到新疆去了。”
“户口呢”
“要什么户口。那里非常偏僻,地多人少,只要去干活,就能挣工分。你不要一听新疆就满耳朵冬不拉响,满脑子小绣花帽子和花布拉吉。我们那个村子百分之八十五是地地道道的汉人,不是放牧牛羊而是种庄稼。你要相信我,我到了那儿就成了个诚实的人,凭力气吃饭,你看我现
“你是怎么转念的怎么一下子就决心远走高飞重新做人”
“批判和大道理对我这个人都不起作用,起作用的反而是另外的事。我最后一次从牢里出来是1964年夏天,我从儿时上过的学校走过,听见里面传出打乒乓球的声音,我的乒乓球曾经是打得很好的,
“家乡的人,你的妈妈,一直不知道你的下落吗”
“我妈妈知道,我给她寄过钱,所以家乡的人也知道。当中,一纸外调信函,使大家知道了我是右派的儿子,所以,一直抬不起头来。白天我闷头干活,晚上我就看书也真是巧事,当中,我们公社中学的图书馆所有的文艺书几乎都被宣布为毒草,这些毒草被扔到了一个大坑里,原来说要烧掉,后来不知怎么的又没烧,用沙埋了,我就常常去挖一点带回我那屋里,看呀看结果,我爱上了文学,我手痒了,我就写”
“你一直没有成家吗”
“谁说的七年前我就有老婆了,我们有两个孩子”
“那,你说的女朋友”
“女朋友就是女朋友,当然不是老婆。我老婆也是个出身不好的黑五类,我们就凭都让人瞧不起这一点,互相可怜,结婚了。可我并不爱她,她其实也不爱我。我们就这么过,我看中国人里有不少是这么过,没有爱情,也不一定厌恶女朋友是这两年从县里分来的师范学校毕业生,
“你不应当自私,你应当劝她结婚”
“和谁结婚和心爱的人她心爱的人就是我。”
我望见他那黑亮得让人没法形容的眼睛,知道改变他的意念是不可能的了,便沉默下来。
6
这天晚上我赶写一篇稿子,睡得很晚。夜里,我迷迷糊糊做了好多梦,我仿佛看见佟岳手里拿着一把菜刀,就站
第二天清早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光已经透过半开的窗帘,亮晃晃地照到我的被子上。爱人和孩子都走了,桌上撂着两只喝空的粥碗,无言地指示着我起床后应的义务。
这时,又响起了敲门声。还是那种用中指和食指的指甲,交替地敲击门玻璃的哒哒声,而且频率急剧地加强着。
一定是佟岳又来了。他好不容易从新疆来一趟,我应允同他多谈几次。我答应留下他的稿,抽空就看,然后陆续给他寄回去,当然要提些意见我估计那都是难以公开
我一边答应着“就来”一边匆匆地下床穿衣。穿好衣服后我先把唯一的两扇活窗打开,屋里憋了一夜的蚊香气,掺和着我一家三口呼出的废气,实
门外站着的是田欢。
我非常失望,而且压不住厌烦“你”
“我。”田欢大摇大摆地进了屋,径直走向藤椅,先把上头的坐垫拿起来抖了抖土,然后再搁回去,轻轻地坐下。
“又写什么啦”他偏头向桌上望去,毫不客气地拿起桌上的稿纸,翻动着。
这是最让我难受的事。我没有成篇的东西,最怕别人看,就连爱人偶尔从我肩后探一下头,我也要不自
我从他手中抽出稿纸,搁回桌上,明确地给他个钉子碰“你不要管。”
他无所谓,从随身带来的手提包里,取出一只厚厚的稿袋,“啪”的一声摔到我的桌上,笑嘻嘻地说“你给看看我们的本子。”
仿佛他用不着知道我有没有时间、有没有兴致来他们那个本子,仿佛他让我,是对我的一种赏脸和恩赐。
我没有作声,只瞥了一下稿袋上写着的题目漓江诗女,下面并列着三个署名,头一个是他。我怀疑这个本子的价值,因为我可以肯定田欢其人虽然对漓江和姑娘都不陌生,却基本上与诗无缘;但是我又相信这个本子八成能拍成片子,因为我知道署第二个名字的正是那位从田欢手中买到录音机的导演,而第三个名字则是一位只热衷开家庭舞会而从不书的干部子弟,他的唯一长处就是他爹的职务相当不低。我注意到导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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