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型宽大的米白低领卫衣。黑色鸭舌帽檐压得很低,五官隐在阴影里,辨不出脸上的表情,帽檐出漏出几绺留得过长来不及修剪的黑发。
她扯过谢砚之的手腕,拉着他进了一楼无人的会议室。木质大门无声合拢,将棋院走廊里嘈杂的人声隔绝在外。
庭见秋真的生气了,脸色都带着愠怒的红,长发跑乱了,眉头、眼梢、微皱的鼻尖,哪哪都写着脾气。似一株开得旺盛的蟹爪兰,难得地生动。
谢砚之任她带着走,等她站稳,抬起手腕,垂眼见腕上有她攥出的一道红痕,竟一笑:“力气大多了,看来身体好了。”
庭见秋怒声:“谢砚之!你分明知道我讨厌你不认真下棋,一局好端端的棋你说认输就认输,这又不是你一个人的棋,你尊重过我吗?”
“我怕你不理我。”
会议室窗帘半掩,温煦的一缝阳光透过下半扇窗,照彻逼仄会议室里的沉默,谢砚之略带苦笑的下半张脸,和宽大卫衣领口处被她扯动后露出来的一截皮肤,瘦削白净,却带着醒目的青紫痕迹。
庭见秋眼尖瞄到的瞬间,心头冒起慌乱,顾不得生气,抬手拉过他的衣服,踮起脚朝他露出来的伤痕处看,急声:
“谁打你了?是赵老师还是谢颖老师?”
她一时挨得太近,温热的鼻息和说话的气流混着,打在谢砚之裸。露的皮肤上,留下灼痕一般的淡红,他不动声色地将身子往后挪了挪,轻轻扯下她不安分的手,又把卫衣领子复位,对她微笑:
“不疼了。”
庭见秋扬声:“别人打你,你就让他们打?”
谢砚之无谓,语气很淡:“棋院里,老师惩戒学生,不是很正常吗?”
庭见秋一怔。他说得没错。庭见秋小时候没有挨过打,不是因为庭岘有着先进的教学理念和高尚的道德人品,纯粹是靠老爸的溺爱。对其他学生,庭岘照打不误,手里总握着一柄戒尺,在讲台上用来点黑板,走下讲台用来打学生手掌心。
连地方小棋院都是如此,像江陵棋院、京城围棋道场这样的大棋院,乃至于朝国的首尔围棋道场,日国的大正棋院,竞争激烈,体罚更多。
围棋老师们相信,唯有身体上的惩罚,才能最高效地让年幼不懂事的小棋童们尽早学会规矩,收起活络的心思,将更多的精力投入围棋训练,挤进十八岁之前定段的独木桥。家长也默许这种行为。
“——更何况,赵老师培养我十年,我如今要放弃了,他打我一顿也不过分。”
庭见秋不可置信地看着帽檐之下他深黑如墨的眼睛,竭力辨识她熟悉的谢砚之,她听到自己的喉咙里滚出干涩的质问:“不下了?为什么?你知不知道你走到今天这一步,有多幸运,你有那么好的天赋,那么多机会……”
这些,她都没有。
她耗费了巨大的努力,以堪称破釜沉舟的勇气,才重新与谢砚之并肩而立。
谢砚之打断她:“正是你说的这些天赋,这些机会,把我的人生死死禁锢,无法挣脱。我没有过自己的生活。所有人都觉得我就该下一辈子围棋——你也要和他们一起来绑架我吗?”
庭见秋听出他话语里的哀切,低声陈述:“你已经不喜欢围棋了。”
谢砚之默然。
庭见秋一向敏锐,能察觉到这一点,他不意外。
“人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把整个人生投入进去的时候,他们不会说这是绑架。”
谢砚之勾了勾嘴角,笑得勉强,缓慢而小心地发问:“见秋,我从来没有朋友,你是第一个。我想问你,你是和身为棋士的谢砚之做朋友,还是和我,一个离了围棋的光环一无所有的谢砚之,做朋友?”
她蹙眉摇头:“这个问题并不成立……”
谢砚之又自嘲一笑:“算了,没关系。我今天是来找你道别的。”
庭见秋喉口一紧:“道别?你要去哪里?”
“我打算找个没人认识我的地方,休息一阵子。可能会回来,也可能不会,还没想好,走一步看一步吧。”他扬起脸来,绽出一个释然的笑,“再见,见秋,如果我回来,我答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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