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林苑破天荒式的一天三道旨意搞赏赐大批发,最为困惑不满的,还不是利益相关的衮衮诸公,而是颜面大为受损的皇帝陛下——虽然先前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将另一个“自己”骗得团团乱转,方寸大乱,才方便实施计划;但眼见穆祺欺骗得如此轻松、如此写意,收获如此之大,仍然让他大感破防,乃至于屈辱:
——怎么这么不争气!
面对这样阴森中带着怒气的疑问,穆祺只轻描淡写的回了一句:
“可能因为我有经验吧。”
“什么经验?”
“伺候君主的经验。”穆祺道:“陛下也知道,我之前为系统执行过几次任务,同样遇到过几个谄事鬼神、迷信方术、权力欲极重的老登——我是说皇帝。磨练久了,当然也就有了经验。”
皇帝:…………
——听你这话的意思,难道朕就是一个谄事鬼神、迷信方术、权力欲极重的老登了?
他本来想勃然大怒、厉声呵斥,收拾收拾这不知好歹的小鬼;但话到中途,终究还是只能自己咽了下去——毕竟人总是得对自己有点数,要是把事情闹大丑话说开,那下不得场面的肯定不会是“富有经验”的穆某人。
思来想去,圣上只好继续发问:
“他昨天将你召入殿中独对,都说了些什么?”
没错,昨日几人连夜被传召入上林苑,虽然是事起仓促急如星火,但天子接见时还是保持了基本的镇定,丝毫没有六个时辰后狂发圣旨拼命赏赐,为爱痴为爱狂为爱框框撞大墙的疯癫;直到寥寥几语问答结束,天子将作出预言的穆方士单独留下谈话,形势才急转直下,居然莫名出了这样的大事!
——哪怕只是用一用排除法,猜都能猜到整场变故中作用最大的是谁!
说实话,昨日不得已留下穆祺“独对”时,被同时召来的卫青霍去病等人是相当之担心的。他们在前面领教过穆先生的高招,是真怕这位一时上头,在天子面前又口嗨一个比“肾虚”、“x事不协”更惊人的大雷——不错,以大汉天子的身份气度,等闲不会杀有用之人。但当今天子是孝景皇帝的嫡亲后裔,他血气一上头拎个什么玩意儿把这嘴贱的方士脑壳给开了,别人又能多说什么?
但现在看来,事实恰恰相反。穆方士不但没有惹怒至尊,还成功搔到了天子的痒处,顺利——甚至是过于顺利地完成了既定目的;要知道,按他们的早期规划,要想执行刘先生“不换思路就换人”的方针,仅仅是前期靠近宫禁博取天子信任的准备,耗时就起码在两个月以上;但现在穆方士应对得力,一夜速通霸道天子狠狠宠的成就,简直超过了最狂野的设想。
面对询问,穆祺依旧淡定:
“只是说实话而已。”
“什么实话?”
“天子问我,月食与红光的天象预兆了什么吉凶?我如实回话,说这两样天象都是自然而然,委实谈不上什么吉凶。”
这当然是实话,绝对的实话。但刘先生依然半信半疑:“只有这些?”
穆祺道:“为了证明这几句话,我还为天子推演了后续几个月的月相,并预测了下一次月食的时间。”
刘先生……刘先生皱了皱眉:
“天象能随意预测吗?”
他先前一直以为穆祺预言月食是靠的后世史书剧透。但《史记》在天象上的记载其实是有缺陷的,大量细节都在记载中直接丢失了(毕竟太史公是私家修史,你也不好要求什么)。所以,穆祺能随意拿出之后的详细月相,那绝对是用的另外一套工具。
“太阳-月球-地球之间的相对运动,用经典力学就能解个七七八八。”穆祺轻声细语:“当然,‘红光经天’云云,可能与彗星的活动轨迹有关;这个涉及到引力场内大质量天体的进动问题,需要用广义相对论处理……陛下如果感兴趣的话,可以借一些参考书自行研究。”
陛下没有接茬。混到现在他也明白了,科学——尤其是自然科学领域里,概念的费解程度确实与其难度成正比;当你听都听不懂某个概念时,那也多半不必费心搞什么“自行研究”了。眼见话题不对,他迅速转移方向:
“就只说了这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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