贼狐狸变成了霜打的小狐狸。
“噫,莫不是哭了吧?”屋子阒静,谢澜安随手勾过他的下巴。
胤奚顺着她的力道转头,两个眼圈竟当真红了。
谢澜安意外地默了默,半晌,“……这是怎么说的。”
胤奚顺势伏在她颈窝里,手还护着她小腹,闷闷问:“还疼么?”
“不疼。”谢澜安语气轻拿轻放,哪敢说疼。
“‘头破血流从来不是你必须吃的苦’……这是女郎自己说的。为众人开路者,便活该钢浇铁铸百忍成金吗,我不认这样的道理。女郎血肉之躯,在我眼里比金玉还珍贵,以后你哪里疼,都跟我说,有任何话也跟我说。”
胤奚把谢澜安锁骨窝里的皮肤呵得又暖又痒,声音低迷:“衰奴什么狼狈样子没给女郎看过,在女郎面前,我有何姿态可言。不是让女郎示弱,你就当……疼疼我。”
谢澜安被抵得仰倒,身上却没受一点重量。她疑惑地想:胤衰奴的情话本领,到底是哪位好老师教的?
前世没有人教过她柔软,柔软一分,就意味着危险与失败增多一分。她并不打算为谁改变。
但是逗弄小郎君的机会,机不可失。
她勾住他下巴,命令道:“那给姐姐乐一个。”
胤奚扬起脸,眼眶里还蕴着水泽。两人大眼瞪小眼。
谢澜安:“任何话都能说,不是你说的?”
胤奚又把脸埋了回去,闷闷吐气:“比你大。”
·
受“金陵夏课”的影响,太学近日来讲学的风气也很浓厚。
这日楚清鸢从太学出来,身边送他的是一位头戴纱冠身着裰衣的中年儒士,他看着楚清鸢,眼里带着满意的笑容。
行至无古木遮荫的阳光下,楚清鸢眉目奕然,忙侧身揖手:“学生不敢劳老师相送,老师快请回吧。”
这位儒士便是太学的礼经博士魏甫。宫中无秘事,自从楚清鸢被皇帝召见的事流传出来,他在一学一监的名气,已经不比另一位姓楚的同辈俊杰小了,这也使得楚清鸢收获了一些读书人的追捧。
他出身寒微又如何,自打谢中丞荐开恩科,大玄最水涨船高的就数寒门书生了,连之前十分抵触闱考的世家,也开始暗中物色优秀的寒生纳入门下。
从前羞辱过楚清鸢的老东家丹阳郡尹,也看重楚清鸢得陛下青眼的这层关系,派人访他,意欲重修旧好,却被楚清鸢婉拒。
恰好魏甫相中楚清鸢的资质,而楚清鸢也耳闻过这位魏先生廉洁慎肃,不媚权贵的高洁品格,便顺理成章拜他做了老师。
“清鸢,鸢飞青天,说不定此届会考,你的名字便在三甲之列。”
魏先生对他新收的学生如此期许。
楚清鸢走出御街,连神采都是意气张扬。乌云拨去见青天,他如今得到出入太学的资格,又有浩瀚书籍供他翻阅,对于中举,他亦有莫大信心。
路上经过一间蜜饯铺子,楚清鸢看见一个人从店里走出来,手里提着几包麻绳悬系的油纸裹。他眼中霁色晦暗,停下脚步。
出门给女郎挑选蜜饯佐药的胤奚,也看见了对方。
胤奚身着一件家常轻衫,头不戴冠,只以一枚骨簪束发。那身衣料是上好的绫缎,可袖上却有缝补痕迹,罩在他身上,却又不突兀,自成一派磊落风神。
楚清鸢往这人手里瞥了眼。
见他还在做着杂役之事,心下一松的同时又觉不屑,脖子却不由自主地发紧。
他还没忘记上次在士人馆,这人是如何像疯狗一样掐着他。
胤奚径先收了视线。两人擦肩时,楚清鸢开口:“现在弃考还来得及,你落榜,丢的是她的脸。”
有些人之间的敌意来得莫名,又似注定。这二人恩怨由来已久,楚清鸢只要一想起当日他向谢娘子献文时,这个卑贱的奴靠着他的皮相顶替了自己的才华,也顶替了谢娘子对他的关注,心便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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