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屋来,跟着闯进的那股寒风使她打了一个寒战。
过了一会儿,老妇人才从翘起核桃一样的嘴里吐出一股略微有点呛人的旱烟。吐字清晰地说。
“苏维诚,”她不像平时叫他儿子诚子,连名带姓郑重的叫着他的名字。“你出去吧,把门关好,别让外面的风可着劲的往屋里灌,冷死了。”出去的人及时关严了门,屋里的温度一点没有得到改变。为了苏维诚成亲,苏家在老屋的旁边又新盖了一处泥土房,老妇人不愿意搬到新房里去,说老屋里到处装满了亲人过去的影子。
又过了一会儿,老妇人干柴一样的手紧紧地攥着那支长长的烟杆,用了全部力气在的铁火盆上沿当当的敲了几下,敲掉了烟锅里面的烟垢,咳嗽了一声,说,“庄林,你把我的烟锅里装上烟,点上火我告诉你一件你不知道的事。”
庄林想不出老妇人有什么不知道的事要告诉自己,人既到了这个地步,哪怕跟自己毫无关系,总是要有些同情心的,按着老妇人的话,庄林在老妇人的烟锅里装好了烟,借着火盆里的炭火使烟锅燃了起来。随着老妇人慢慢地一吸一停烟袋里的火星也跟着一红一暗。
“你来的时候,看到今晚的星星还亮吗?”
“刚好是晴天,连平时模糊的星星都看得清晰。”
“那就好,这样的夜晚上路也许是老天对我最好的恩赐。”
庄林不明白这么晚把自己叫过来,难到就是让他来听一个将死的老妇人满嘴可悲的胡话。老妇人并没有看庄林一眼,也许她模糊的双眼早已失去了对事物还原清晰本真的能力。
“你也许从没想过,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跟你有着亲近血缘关系的人,那个人不是别人,不是在远不可及的地方,就坐在你的面前。跟你同在杨林生活了几十年的,也许再也见不到明天太阳的老妇人。不过,这个时候你表现出来的不应该是惊讶,而是郑重其事真诚的叫她一声‘姑姑’。尽管你从来没叫过她一声‘姑姑’,几十年来她每天不知在心里叫过你多少声‘亲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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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以为我的头脑是糊涂的,在没有把隐藏了几十年的事情交代清楚之前,我是不会糊涂的。如果今天再不把这件事情告诉你,恐怕就带到永远不为人知的世界里去了。
你是不是认为我的日子活得很贫苦,很可怜。那我告诉你,我其实活得很舒心、很幸福,我之所以感到幸福的原因就是因为我还能活着,而且使自己的生命活到了即使死去也感到幸福的时候,人活着最大的幸福莫过于从心里感受到只要还活着就是幸福,只有在那个年代幸运活下来的人,才真正明白和感受到我说的那种幸福到底是什么。
对于在地狱和苦难中逃命幸存活下来的人,难道还有什么可奢求的?能亲眼看到中国共产党把小日本从海连湾赶出去,从中国赶出去,就是再大的幸福;能亲身感受到穷人得解放,有机会过上自己当家作主的日子,就是再大的幸福!再大的幸福莫过于使自己从心里感觉活得开开心心!”
庄林没有想到被杨林土地生长出来的,没经过一点熏制满含呛人旱烟熏染形同骷髅一样的老妇人,在说到这些话的时候,精神顿时回到了他曾经熟悉的,她壮年时代的样子,那时,她的年龄跟杨林别的女人比起来都显得大,但她的干劲却不比任何人差。如今她老了,不是贫寒和疾病把她折磨老了,八十多岁的生命周期该使她老去了。生命,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在相同的时光隧道里穿过,有谁能做到像老妇人这样,活着就是幸福,死去亦是幸福。即使在生命的最后时间里,寒冬,黑夜,老迈,死亡一点也奈何不了她兴奋的情绪。
庄林没有插上一句话,就像坐在老妈妈身边的孩子,听着她娓娓道来故事。不敢打断和错过其中的任何一个情节,为了使屋里的温度变得暖和一点,庄林轻轻地拔了拔火盆上面的覆灰,露出了埋在下面的红红的炭火。
***
那时候,海连湾西山脚下有两户人家,门前分别栽着一棵槐树,据说两家人一起从关里逃荒来到海连湾时栽下的。两棵槐树都长得枝繁叶茂,家人也人丁兴旺。苏维诚他爹一共哥四个,除了苏维诚的爷爷个个都体格强壮,日子过得好像有多大的压力都不会压倒。谁知道小鬼子来了,侵占了中国,侵占了海连湾,鬼子野心太大了。对没有力量反抗,或者根本没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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