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家楼甚至说鲁镇,也抑或说整个世界在这段时间里像病了似的,官道上、通往村间的小道上尘土飞起老高,跟天上的灰气联接起来,结成一片恶毒的灰沙阵,熨烫着行道上的乞丐、饥民。处处干燥,处处烫手,处处憋闷,整个世界像烧透了的砖窑,使人喘不过气来。苏家楼老槐树下的萨满法师再也承受不住歪倒在地上吐着红舌头唤水。刚才,童娘施粥的时候,有人劝他喝一碗吧。他碍着脸面说:“信佛,需要敬畏之心,违了佛心是要受惩罚的,我们鲁镇多少年来就是因为信官、信匪、信商、信农,甚至信道,而忽视了佛主了,遭了天谴,佛主怎会庇护。”别人见此,信他,不再规劝。哪知,话音刚落,萨满法师便出了这种状况。四下里一片忙乱,苏童跑来了,他手里端着粥。萨满法师饮完粥,长舒一口气,众人才放心。萨满法师伸开双手,又摊开,向着四方摊开,他嚷道,“佛主啊,为何不可怜可怜这些生灵,降点雨吧。”
苏童再也无法隐藏秘密,他说:“东山有水。”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老族长的眉头凝成了熵沟。
“族长,东山有水。”
“小子,大旱之年不许说诳语。”
“族长,我们家煮粥的水就是来自东山。”
老族长闻听东山有水,他的脸上便泛上红光,也就是这红光里映着四处灰色的影子。
老族长正要吩咐众人去东山取水,哪知突然来了凉风,有人唤了一声:“有了凉风!”接着又人喊,“凉风来了!”的确,凉风掀动了头上的发梢。老槐树下又聚集了人,对于萨满法师与上苍失望躲到家里的村民争着往外跑,手中攥着的蒲扇四下里挥舞,“有了凉风!有了凉风!凉风下来了!”大家都嚷着,几乎要跳起来。
凉风,即使是一点点,也给了村民许多希望。几阵凉风过去,夜幕黑暗下来,它是忽然黑暗下来的,村民能够觉察到,似乎是风云突变,果然猜想得不错,不知哪里来的众多黑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众多强风,风片刻间竟然摇动着光秃秃的槐树枝杈,村民惊呼。满天的灰尘直塞人们的眼睛、鼻孔、嘴巴、耳朵,人们却并不离去。
“天上笼上了雨布,要下雨了!”老族长竟然像念咒的萨满法师。而身旁的萨满法师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双眼望着苍穹,充满的是惊喜。这几天的故弄玄虚是真是假已变得不重要。雨布刚笼好,风带着雨星,像在地上寻找什么似的,东一头西一头地乱撞。北边远处一个红闪,像把黑云掀开一块,露出一大片血似的。风小了,可是利飕有劲,使人颤抖。一阵这样的风过去,一切都不知怎么好似的,连老槐树都惊疑不定地等着什么。又一个闪,正在头上,白亮亮的雨点紧跟着落下来,极硬的,砸起许多尘土,土里微带着雨气。几个大雨点砸在老族长的背上,他哆嗦了两下。雨点停了,黑云铺满了天。又一阵风,比以前的更厉害,尘土往四下里走,雨道往下落;风、土、雨,混在一起,联成一片,横着竖着都灰茫茫冷飕飕,一切的东西都裹在里面,辨不清哪是天,哪是地,哪是云,四面八方全乱,全响,全迷糊。风过去了,只剩下直的雨道,扯天扯底地垂落,看不清一条条的,只是那么一片片,一阵阵,地上射起无数的箭头,房屋上落下万千条瀑布。几分钟,天地已经分不开,空中的洪水往下灌,地上的水渠到处流,成了黑色、灰色的,有时在红闪下又呈白亮亮的——一个水世界。
村民欣喜若疯,这雨来得突然,又来得及时,这濒临死亡线的人们又能起死回生,是何等的不易。他们都没有回家,他们愿意让雨水冲刷他们,衣服、身体,身体内的每一个神经、细胞乃至每一处血液还有重要的心灵——颓废的心脏。他们的衣服早已湿透,全身没有一点干松的地方,地上的水过了脚面,湿裤子裹住他的腿,上面的雨直砸着人们的头和背,横扫着人们的脸,不能抬头,不能睁眼,不能呼吸,不能迈步,立定在水里,不晓得哪里是路,只觉得透骨凉的水往身上各处浇。童娘、苏伟还有苏金花以及那个苏童讨回来的小男孩也都在听到有人唤凉风的时候跑出家门,此时,他们也在雨水中站立,任雨水裹住腿,裹着身体与精神。只有苏来仍然半死半活地躺在床上,他听到有人唤凉风,他不以为然,似乎这所有一切都与他无关。
整个世界就只有雨声,村民在狂野大段时间后便回家去了。也巧这雨也小得多了,“哗哗啦啦”,“哗哗啦啦”,说小也并不小,只是比刚才柔和了许多。屋子里一片黑暗,也辨不清苏来在这黑暗的屋子做些什么。童娘找了洋火点燃了煤油灯,顺便从针线筐里找出针线,针头在童娘的发梢掠过之后,便呈现在她手掌上密密麻麻的黑点蚂蚁。
屋子里静下来了,苏童蹲在门外望着雨夜发呆,苏伟也伴随在旁边。只有苏金花与那个小男孩说着话。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黑娃。”
“黑娃算是什么名字,我叫苏金花,我大哥叫苏童,我二哥叫苏伟,你应该叫苏什么呢,娘?……”
童娘听到了苏金花的呼喊,看了看躺在床上直愣愣的苏来。
“是童儿捡来的,是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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