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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严拿不准眼下的情况,只能板着脸道:“京城戒严,这艘画舫是出不去的。”
永乐城运河上的画舫往返已有十数年了,它一直大咧咧地行驶在护城河上,不惧一切打量窥探的目光。但足有四层楼高的画舫太过显眼,只要哨塔上的卫兵眼睛没瞎都能发现画舫的行踪。帝都哨塔上配有巨弩以及火炮,戒严期擅自离京者格杀勿论。另一方面,姜严也担心此举会打草惊蛇,让长老阁不管不顾地发动叛-乱。
董三并不吭声,只是从箱子里翻出斗笠和蓑衣,披在姜严身上。又不知从哪里翻出黑漆漆的碳粉,抹在他的脸、脖颈以及手上。
这连番折腾下来,金尊玉贵的姜小王爷都成了灰头土脸的农家小伙。董三告诉他会有人来找他,之后便拉着马车径自下了画舫。
姜严开始怀疑自己莫不是误上了贼船。
直到画舫开始航行,雨越下越大,甲板上传来叮叮淙淙的乐曲声,唱着朦胧烟雨的诗情画意。姜严等得心急如焚时,紧闭的船舱外终于传来了轻轻的敲击声。
一艘蒙着破油布的渔船,靠在富丽堂皇的画舫旁叫卖捕捞上来的河鲜。身披蓑衣的老翁与船上的伙夫讨价还价,无人发现舢板下,老翁的孙女将一个灰扑扑的少年偷偷带上了渔船。
“你是董三的线人吗?”姜严忍不住问道。
“董三是谁?”不过
及笄之年的渔女穿着鼠灰色的短打,油亮的长发扎成一条发辫,“不,你不要告诉我。我不知道董三是谁,也不知道你是谁。我只是接到命令要将你送出京城,其他的,我一无所知。你不必告诉我,我也不想知道。”
“你不知道?”姜严注视着渔女的眼睛,和董三与艾二娘一样,这些人眼中有不一样的光明,“你不怕死吗?”
“没有人不怕死。”被渔翁唤作“阿菀”的少女回答道,“所以你不要告诉我,我宁愿一无所知。”
阿菀的话没头没尾,但姜严不知为何却听懂了。董三与艾二娘,画舫上的人与眼前的渔女和渔翁,这三伙人彼此之间或许并不相识。他们以某种隐蔽的方式传递着情报,为某个不为外人理解的信念而倾尽所有。明明行走在同一条道路上,却又相见而不识。因为人都怕死,所以只要一无所知,直面死亡时才不会屈从于求生的意志。
姜严放在膝盖上的手紧了又紧,他看得出来这些古怪的探子并不是从小培养出来的死士。但他无法想象,究竟是怎样的人、怎样的信念,才能让人不顾一切献身至此?
“你们要闯官道吗?”临近分岔的支流时,姜严看着远处的城墙,困惑道。
“不,我们不走官道。”阿菀从船舱内抱出一根粗壮的竹子,用力将它推到水中,“我们走大坝。”
姜严猛然扭头,永乐城中的运河是若水的支流。除了供船只通行的官道外,还有一处依地势修建而成的高低大坝,为潮汛期泄洪所用。今年是灾年,河水并未入汛,昨夜久违地开始下雨。现在雨势蒙蒙,视野受限,城墙上巡逻的卫兵只把守渡口,大抵不会想到会有人冒险去闯大坝。
“上来。”阿菀脱下草鞋纵身一跃,竟就这样稳稳地站在了毛竹上,“你是习武之人,应该能站得稳?”
姜严自然可以,他学着阿菀的模样立在毛竹的另一头,看着阿菀手持一根细长的竹竿,在水中轻轻一划。
毛竹破开水流,漾起轻微的涟漪。独竹顺着水流前行,速度竟不比轻舟慢上几许。
两人的身影没入朦胧的雨幕,姜严突然意识到眼下是不可多得的好时机。雨水掩盖了他的气息,模糊了他的行踪,坠在他身后紧咬不放的鬣狗失去了方向。只要能顺利出城,纵使长老在城内有一手遮天的本事,祂们的阴影必定还无法笼罩九州。
“只是……这场雨来得实在蹊跷。”姜严扶住过于宽大而摇摇欲坠的斗笠,伸手接住浑浊的雨滴,“阴气成云,聚而化雨……”
姜严收拢五指,将雨滴攥在手心。天殷虽因举荐制而致朝政大权大多掌控在长老阁的手里,
但军政大权一直把控在君王的手中。姜严想不明白,长老阁究竟为何要叛?他们又到底有何底气掀起反叛?
“小心。”一直沉默无言的阿菀突然开口,“要出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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