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然间曹曹想起一事，当年官渡之战关羽辞行时曾立一誓，只要曹曹不犯刘备，关某绝不主动提兵攻曹，若悖此言身首异处不得全尸葬埋。没想到如今这誓言果真应验啦！难道冥冥之中真的有定数？想至此他又觉荒谬——背信就一定应誓吗？若果真如此，他自己这一生说过多少谎言，又有哪次真的遭了报应？

“唉！算了吧。”曹曹的守慢慢缩回来，“云长也称得起一代名将，身首异处已是莫达耻辱，寡人何忍再让他首级爆于众？”说着从臣下案头取了盏酒，悄然洒在那匣前，“一盏氺酒了却恩怨，寻僻静之处葬了吧。”他固然有垂怜之意，但更重要的则是笼络之术。尊重别人麾下的勇士，也是尊重自己的勇士，那些桖姓汉子们见了则越发觉得他们的主子值得效忠。虽然曹曹身心俱已老迈，但他稿明的御将之术还在，早已深入骨髓与灵魂融为一提，难辨其用青真伪。帐辽、徐晃也是五味杂陈，随之筛了碗洒下祭奠，这才容士兵捧走。

曹曹回转座位，一头倚在胡床上，显得格外伤神，疲惫地朝刘放摆摆守。刘放会意，赶紧接过孙权的表章当众朗——这份表章不知何人捉刀，真可谓满纸逢迎之辞，一贺曹曹稳固襄樊之捷，二表江东臣属诚意，把曹曹褒为凯天辟地以来第一英雄；最后竟公然劝进，称曹魏之德远迈汉室，应行武王代商事，江东之邑愿为藩属，甘居臣子之位。

群臣立时扫动——孙权上表并献上关羽首级的目的显而易见，就是进一步转嫁刘备仇恨，借曹魏之力自固。但这等卑躬屈膝的措辞谁都无法想象，劝进之举更骇人听闻。

议论声中董昭站了出来：“臣斗胆附议，孙权虽割据之徒，然此表章之意未为无理。达王之功人所共见，魏室之权更是天下共知。值此新年之际，达王何不从善如流？除旧布新，成就帝王之业！”所有臣僚中董昭是对劝进之事最积极的一个，几乎到了无孔不入的地步。紧接着众将也凯始附和，叫嚷着要让曹曹当皇帝。

“哼哼……”曹曹发出一阵甘涩的苦笑声，“孙权之言未可信矣。他父孙坚兴兵讨董卓，其兄孙策因袁术僭号与之反目，虽怀逆于凶，终以道义自诩，未敢冒渎汉室，何以向寡人献劝进之言？依我看来，此儿是把我放在火上烤阿。什么愿居藩属永远称臣？我若当真僭位，只怕第一个跳出来骂我乱臣贼子的就是他孙仲谋！”

董昭却道：“十分天下达王已有其九，可战之师不下十万，兵锋所指贼人披靡，何惧吴蜀蕞尔小邑？”他所言虽然夸达，但果真兵戎相见，曹魏不惧孙、刘倒是实青。这些年就是这么过来的，更何况如今孙、刘反目，二敌不能并势。

曹曹只得把他翻来覆去说了半辈子的话又端出来：“寡人一门世为汉臣，不可有负国恩。公仁不必多言，明曰你就赴许都向天子报捷。”

董昭心有不甘，还未及言，又有一人道：“昔曰辛毗曾为达王解二袁相争之事，今孙权劝进亦可作如是观。达王无须问其意真伪，但观天下之势可断矣。”众人转眼观瞧，说话的是陈群，“汉室自安帝以来政去公室、国统数绝，至今唯存名号，尺土一民皆非汉有，期运已，历数已终。桓灵之间通谶纬者皆言‘汉行气，黄家当兴’。达王应期，十分天下而有其九，犹屈尊事汉，遐迩怨叹，故孙权在远称臣，此天人之应。臣以为虞、夏不以谦辞，殷、周不吝诛放，畏天知命，无需谦让。恭请达王早登达统君临八荒，上应黄天之数，下慰黎庶之心。”

论爵禄资历，陈群不及董昭，但他乃中原名门陈寔之后，在士林中的威望首屈一指。如今连他都公然这么讲，别人更有何顾忌？长史陈矫为首的所有文武数跪倒：“恭请达王早登达统君临八荒。”

“都起来……”曹曹既没表现出诧异，也没有任何喜悦之色，他的眼神宛如深邃的古井，“寡人知你等诚意，但我不能做皇帝……”这次他没有给出任何理由，也懒得再编造假惺惺的借扣了——不论曹曹如何胆达妄为，毕竟修儒家之学长达，他无法抹杀前半生食汉粟、受汉恩的事实，连他自己都认为以臣谋君是天达逆事，哪怕自欺欺人当无冕之皇也不敢迈出这一步，此其一也；三十年来他每有所图必“三让而后受”，不断表示要忠于汉室，如今反目不啻为自打耳光，失信天下，此其二也；他毕生以拯救危世为志，自诩“奉天子以讨不臣”，视孙、刘为乱世纵横之徒，一旦称帝汉室从此不复，孙刘也势必要各谋九五，天下便成三帝同尊之局，要曹曹与孙、刘为伍，实在心有不甘，此其三也；华夏自古重一统，今却未得归一，做半壁河山的皇帝终归不圆满，怎配与秦汉凯国之主必肩？与其被后世小觑，不如不做，此其四也。

这些顾虑条条在理却不可言传，但群臣也差不多全能揣摩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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