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满身,他携援军前队一起,离弦流矢般往峰隘峡赶去。
风声愈烈,兵戈交错声绞在其中,逐渐变得清晰。援军到时,峰隘峡前锋主力军已近溃散,渡冰人的骑兵穿行在雪尘里,连缀成黑沉的影。谁也没想到他们来得这样多,浓云一般卷涌过来。
季邈在包围圈外望见了父亲。季明远年近四十了,仍是西北边境不可撼动的大将。他虽出身皇家,是当今圣上的亲兄长,在大景的威名却是刀枪血雨里搏杀出来的,伤与胜都是季明远的功勋,季邈自小就敬佩父亲。
季明远是他多年仰攀的高山。
季邈纵马中挥刀割开了敌人喉管,他在营地内敛着的傲气此刻全然显露了,似新雪里擦亮的刃,自包围圈外扯出血淋淋的豁口,极快地深入至季明远身侧。
“父亲。”
季明远听见了这一声,却没有回头,他侧身震落一把袭来的弯刀,问:“带了多少人?”
“两千精锐。”季邈说,“还有一万兵,需从各营调派,莫约半个时辰后到——父亲可受了伤?”
季明远腕间有血滚落,虎口也皲裂开,他已深入敌腹太久,斩杀掉两位副将,自己却也到了力竭的边缘。渡冰人围剿的弯刀割破了他的胸膛,刺锤也自他小臂上剜开血肉。
若是季邈没来,今日季明远绝不可能全身而退。
询问间有肃远军骑兵前锋灌入豁口,几十人的增援迅速聚拢为阵,将季明远拱卫其中。又在季邈一声骨哨下调转朝向,往峰隘峡大军方向撤退而去。季明远策马而奔,沉声道:“开城门。”
“开城门——!”
隘口轰然而启,投石机打乱了渡冰人追击的阵脚,峰隘峡内兵戈锵然,嘶喊声渐弱渐远,终于彻底消失在身后。
三更天,风啸雪卷。
援兵已至,渡冰人识时务,往后撤兵三十里,峰隘峡口烽火连阙,焰色里夹杂着痛呻苦吟。营地里军医穿梭进出不停,季明远也伤得不轻,主帅帐间却寂然如坟。
季邈立在案几旁,看见父亲右臂翻开的皮肉,军医仍在穿针缝合,季明远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他左手搭在沙盘一角,问:“此次敌袭,你怎么看?”
“不像临时起意,倒像是早有预谋。”季邈说,“往年这时候,渡冰和嵯垣之间多有冲突,今冬却不然,双方和睦得很,事出反常必有因——父亲,前些日子休战前夕,嵯垣小队袭击了朝天阙,劫走了一队镖局的货。”
“那镖局擅闯朝天阙,表面运的是皮货玉石。戚川前去追踪,捉了个人回来,从他嘴里撬出阳寂城中有人通敌的情报,目前我已派人回城暗中调查。父亲,这二者之间或有联系。”
他言语间隐去司珹,半字未提。
季明远听到这里,抬头看他:“那镖局中可留有活口?”
季邈眼神微动,几乎在瞬间脱口而出:“不曾。”
这反应是夹杂一丝微妙的反常的,如果季明远对儿子足够熟稔,如果他没有被皮肉间游走的针线搅乱判断,或许他就能捕捉到异样。但季邈的谎稍纵即逝,很快恢复了镇静。
即便在他的人生中,鲜少会对父亲有所隐瞒。
季明远嘱咐几句后闭上眼,显然没了继续谈话的兴致。季邈也不多留,他从主帐里出来右行十余步,便望见营地夜色里,侧立的两道身影。
见到他,一人带着另外一人走上前来。
“主子,”戚川说,“人带到了。”
夜雾里缓缓而出的正是司珹,雪中纵马几十里,使得方才好转的箭伤又有了恶化的趋势。可他面上丝毫不见怨气,只有急奔之后的些许倦色,和一点虚弱。
季邈打量着他,对父亲撒谎而产生的焦郁,竟然得以稍稍平复。
“将军找得这样急,临到见了我,却不像有什么要紧事。”司珹温和地问,“难不成,只是为了将我拴在身边?”
“不行么,”季邈凉飕飕地说,“你这样可疑,又这样有手段。不看好你,谁知道你又会做什么坏事?”
司珹看着他,忽然笑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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